英特爾不是輸給了 AMD 和臺積電，而是輸給了自己

摘要

市值被反超，不是 AMD 太牛，而是英特爾太拉胯。

7 月 29 日，英特爾發(fā)布財報后，股價大跌近 9%，而 AMD 股價上漲超 3%，以 1530 億美元的市值再次超過英特爾（1480 億美元），這一具有象征意義的信號在 5 天后 AMD 財報發(fā)布時得到了強化。

一邊是英特爾公布了自 1999 年以來最差的財報表現(xiàn)，收入同比下降 22%，達 153 億美元；而另一邊，AMD 營收連續(xù)第八個季度創(chuàng)紀錄地高增長，本季度同比增長 70%，達 66 億美元，實力打臉英特爾前 CEO Brian Krzanich 那句「AMD 不會再回來了」。

對此，去年回歸重新上任 CEO 的英特爾老將 Pat Galsinger 的解釋顯得蒼白無力：該季度的業(yè)績表現(xiàn)受到了宏觀經(jīng)濟逆風和 PC 市場出貨量下降的影響。

的確，新冠疫情的前兩年，遠程辦公需求激增，提前預支了 PC 出貨量；而現(xiàn)在，這部分「提前透支」的出貨量正在加速萎縮，今年以來，全球 PC 市場出貨量連續(xù)第二個季度下降。

但顯然，外部環(huán)境這樣的客觀因素無法解釋英特爾慘烈的財報表現(xiàn)。財報電話會議上，美國銀行的分析師 Vivek Arya 直接向 Pat Galsinger 發(fā)起提問：「PC 市場疲軟我可以理解，但奇怪的是：數(shù)據(jù)中心業(yè)績也比預期低近 25%，這是由于市場競爭的壓力嗎？畢竟，大多數(shù)企業(yè)和云客戶報告的營收和支出與預期基本相符?！?/p>

Gelsinger 坦言：我們自己在產(chǎn)品設計、數(shù)據(jù)中心和人工智能事業(yè)部（DCAI）、加速計算系統(tǒng)與圖形事業(yè)部（AXG）等領域的執(zhí)行出了問題。

事實上，為推動英特爾各個業(yè)務的執(zhí)行力，Gelsinger 自 2021 年 1 月上臺以來已經(jīng)進行了多項業(yè)務改革，按照這個邏輯，本季度英特爾的承壓表現(xiàn)可謂是改革的陣痛。財報電話會上，他多次用「將要」、「預計」、「對嗎」這樣的字眼來解釋本季度的表現(xiàn)只是陣痛。但外界懷疑，Gelsinger 能否真的帶英特爾重現(xiàn)昔日的輝煌？

從當之無愧的霸主，到被曾經(jīng)俯視的對手追上甚至超越。從什么時候開始，英特爾的市場地位不再強勢？

自 2006 年酷睿 2 系列 CPU 發(fā)布以來，英特爾是市場上當之無愧的老大哥。同一時期，因巨資收購 ATI 而陷入財務危機、研發(fā)停滯的 AMD，則進入了十年的至暗時刻。

2017 年，AMD CEO 蘇姿豐回母校演講時表示：為什么麻省理工博士生要為其 MBA 打工？沒道理

蘇姿豐接手 AMD 的 2012 年，AMD 市值只有英特爾的百分之一，并一度游走在死亡邊緣。彼時的 AMD 時常被調(diào)侃：其存在的最大意義是防止英特爾因壟斷而被分拆。

直到 2017 年，隨著基于 Zen 架構的銳龍?zhí)幚砥鳈M空出世，AMD 逐漸回到舞臺中央，在臺積電先進制程下的加持下，Zen3 架構的芯片性能甚至超過英特爾，乃至受制于英特爾「擠牙膏式」產(chǎn)品發(fā)布的消費者倒戈呼喊：AMD YES！

顯然，英特爾在逐漸失去它的霸主地位。

01 10nm「七年之癢」

回顧英特爾的墜落，不得不提其過去十幾年采用的「鐘擺模式（Tick-Tock）」。

就芯片行業(yè)而言，市場上存在三種不同類型的公司。一種只做芯片設計（Fabless），比如英偉達、高通和 2008 年賣掉 Global Foundries 晶圓廠的 AMD；另一種只做芯片制造（Foundry），比如臺積電、中芯國際這樣的代工廠；還有一種兩者都做（IDM），比如三星和英特爾。

隨著摩爾定律的推進，芯片設計和芯片制造都需要投入巨額研發(fā)資金，這對于選擇 IDM 模式的英特爾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

于是，2007 年，英特爾正式提出 Tick-Tock 模式來分配芯片設計與芯片制造的資源。

Tick-Tock 源自鐘表指針行走發(fā)出的滴答聲。英特爾表示，Tick-Tock 的周期兩年一循環(huán)，Tick 一年，Tock 一年。每一次 Tick 代表著一代微架構的處理器晶片制程的更新（即芯片制造），意味著處理器效能相同的情況下，縮小晶片面積、減小能耗和發(fā)熱量；而每一次 Tock 代表著在上一次 Tick 的晶片制程的基礎上，更新微處理器架構，提升效能（即芯片設計）。

英特爾認為，這兩者錯開時機，可以使微處理器晶片設計制造業(yè)務更有效率地發(fā)展。

然而，當 Tick-Tock 模式運轉(zhuǎn)到第五代酷睿處理器 Broadwell 時，出現(xiàn)了問題。由于制程工藝限制，14nm 不斷延遲，本該過渡到 10nm 的業(yè)務，受制于 14nm 制程工藝，乃至后面出現(xiàn)了 14nm+，14nm++，最終，英特爾卡在 14nm 制程長達 7 年之久。

同時期，AMD 從落后的 32nm 制程進入了 7nm 制程，依靠臺積電的先進制程扳回一城。就在近日，AMD 傳出將在 2022 年第三季度，推出采用臺積電 5nm 制程技術的 Ryzen 7000 處理器。

事實上，集芯片設計與芯片制造于一體的鐘擺模式本就有內(nèi)生問題。這意味著英特爾主要靠自己的資源輸血研發(fā)，用英特爾自身芯片設計與芯片制造的訂單分別養(yǎng)設計與制程的研發(fā)。相比之下，不參與設計、只做芯片制造的臺積電則靠全球的頂級芯片設計公司的訂單來迭代研發(fā)，效率自然更高。

其次，這種強綁定意味著芯片設計與芯片制造休戚與共。一旦技術路線出現(xiàn)失誤，則一損俱損，設計部門與制造部門均落后。

但是，技術路線的正確與否往往在多年后才會被市場檢驗，市場需求也往往在多年后才會被看見。在這方面，英特爾多次錯失時代的順風車。

02 押錯技術路線，失去蘋果

首先是最遺憾的移動端芯片。

早在 2005 年，蘋果就向英特爾提出了開發(fā)手機 CPU 的請求，但時任 CEO Paul Otellini 認為利潤空間不大且有風險，所以拒絕了蘋果。

這直接導致英特爾錯過了在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底層硬件中分一杯羹的機會，PC 時代的王牌 X86 架構也在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這波浪潮里逐漸被 Arm 架構取代。乃至數(shù)年后，英特爾反過來向蘋果推薦自家研發(fā)的移動芯片 Atom 時，蘋果因其功耗比的缺點直接拒絕。

2016 年，英特爾停止開發(fā) Atom 芯片，自此退出包括手機、平板在內(nèi)的移動芯片市場。

此外，在英特爾老本行的桌面級芯片，英特爾也押錯了寶。在生產(chǎn) 10nm 芯片時，英特爾采用了尼康的沉浸式（Immersion）光刻技術，而非更適合先進制程的阿斯麥 EUV 光刻機。這使其 10nm 芯片的生產(chǎn)受阻，延遲 3 年才交付。

類似的問題多次發(fā)生，而這嚴重影響了下游硬件廠商，并最終讓英特爾失去了蘋果這個重要的合伙伙伴和大客戶。

2006年Macworld大會上，時任英特爾 CEO Paul Otellini 身穿防護服穿過干冰煙霧登場，將懷中的硅片遞給喬布斯

喬布斯此前曾經(jīng)表示，如果英特爾未能及時升級芯片，那蘋果也會原地踏步。情況的確如此，2018 年，蘋果表示，因為英特爾的芯片問題，導致 Macbook 需要重新設計；次年，又把 Macbook 出貨量下降歸咎于英特爾產(chǎn)能不足；2020 年，蘋果正式放棄自 2006 年以來與英特爾的合作，拆下了最后一顆英特爾芯片，并宣布實現(xiàn)了全產(chǎn)品線芯片自研。

對此，英特爾前工程師 Franois Piednolc 曾透露，「如果沒有在英特爾 Skylake 微架構中發(fā)現(xiàn)這么多問題，他們?nèi)匀粫糜⑻貭栃酒?，但情況非常糟糕。Skylake 里面的小 bug 太多了，以至于客戶深受其擾?！?/p>

此外在前沿賽道的押注上，英特爾的選擇也出現(xiàn)了失誤。芯片領域收購重組被視為彎道超車的機會，尤其是在新興領域。今年 2 月，AMD 收購了賽靈思補上了 FPGA 這一塊拼圖，這被視為一次成功的收購。但英特爾在自動駕駛芯片領域的收購就要畫個問號了。

2017 年，英特爾以 153 億美元的高價收購了自動駕駛芯片公司 Mobileye，當時的 Mobileye 是當之無愧的市場龍頭，市場占有率在一半以上。

但在隨后的幾年時間里，Mobileye 的問題逐漸顯露。以特斯拉為首的新造車車廠需要能夠在既有芯片和算法上，進行自動駕駛技術的軟件開發(fā)，這就需要芯片能夠軟硬解藕，Mobileye 高度封裝的技術路線顯然不匹配新能源造車的核心需求，因而，其他競爭對手英偉達、高通等逐漸搶走 Mobileye 的市場。

當時以為押中自動駕駛之眼和腦的英特爾，如今已對 Mobileye 也意興闌珊。盡管眼下 Mobileye 的營收由于積壓的訂單還在增長，但英特爾已多次表示要拆分 Mobileye。

03《芯片法案》拯救英特爾？

為重振藍色巨人的王朝，2021 年 2 月，英特爾請回其歷史上第一位 CTO Pat Gelsinger 來擔任第八任 CEO。上任以來，Gelsinger 的多項動作指向兩個方向：執(zhí)行與創(chuàng)新。

Pat Galsinger｜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財報發(fā)布日上，英特爾宣布將逐步關閉傲騰內(nèi)存產(chǎn)品。據(jù)統(tǒng)計，這已經(jīng)是 Gelginger 變賣的第六個非核心業(yè)務了。如果說放棄非核心業(yè)務是為了聚焦于主業(yè)，那么，眼下，英特爾的重心在于解綁芯片設計與芯片制造。

其實在過去，像 AMD 那樣摒棄芯片制造（Foundry）、專注芯片設計（Fabless）是存在風險的。但在投資耐心和信心下挫的當前環(huán)境下，穩(wěn)健的現(xiàn)金流和資產(chǎn)負債表，更能讓人安心落意。英特爾已經(jīng)箭在弦上。

但 Gelsinger 沒有選擇放棄晶圓廠，而是將制造部門與本公司的設計部門解綁，即：推出 IDM 2.0 模式。這一新模式依舊同時做芯片設計與芯片制造，但是就制造而言，英特爾既為自己制造芯片，也為其他芯片廠商代工制造，還會把自己的一些制造任務外包給其他代工廠。Gelsinger 認為，這樣更靈活的芯片制造部門可以增強抵御風險的能力，也會形成更強的業(yè)務能力。

一位跟蹤英特爾多年的分析師表示，英特爾是想借助臺積電的先進制程，滿足已有客戶對高端芯片的需求，并找到更多潛在的市場需求，擴大設計部門的訂單。

另一方面，英特爾也想強化自己的制造能力。當前，英特爾已陸續(xù)宣布在美國亞利桑那州和俄亥俄州建立晶圓廠，加大投資先進制程的芯片制造，直指臺積電和三星的領地。在英特爾已公布的大客戶名單里，聯(lián)發(fā)科選擇了英特爾來代工。

但 IDM 2.0 模式的效果如何，還有待時間的檢驗。盡管英特爾多年來的技術積累猶在，但其既設計又制造的生態(tài)位讓其充滿了競爭對手。至少，AMD 和英偉達更想要臺積電來代工，而非英特爾。

除了解綁芯片設計與芯片制造，Galsinger 更要確保執(zhí)行，他表示：「我重新加入英特爾，是為了重振和重建一種執(zhí)行和創(chuàng)新的文化」，要以問責制確保執(zhí)行。并且，他將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公布新的鐘擺模式，「以推動一致和可預測的流程和設計創(chuàng)新節(jié)奏」。

當然，像芯片這樣制高點的仗從來都無法畢其功于一役，變數(shù)還有很多，需要做好曠日持久的準備，也要爭取天時地利人和。追溯歷史，臺積電的崛起離不開大國博弈牽制日韓的大背景，以及張忠謀作為英特爾創(chuàng)始人格魯夫老同事的頂級人脈，再加上每一位臺積電工程師的玩命研發(fā)。強如蘋果，也要花 14 年的連橫合縱才實現(xiàn)了全產(chǎn)品線芯片的自研。

Gelsinger 深諳此理，也在積極斡旋外部力量的幫助。

在財報電話會上，他已經(jīng)按耐不住地表示《芯片法案》將利好英特爾：「隨著參議院、眾議院通過，期待著接下來幾天出現(xiàn)在總統(tǒng)的辦公桌上，并簽署成為法律?！缎酒ò浮肥且豁棜v史性的立法，可能是二戰(zhàn)以來最重要的產(chǎn)業(yè)政策在國會通過。這將成為我們的戰(zhàn)略助推器。」這項法案通過將會給英特爾帶來一大筆資助，還可能會影響芯片制造業(yè)的競爭格局。

財報英特爾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