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芯片將斷供 突圍不能靠“自嗨”

高端芯片即將斷供的消息一出來，人們的第一感覺就是，中國的高科技又被“卡脖子”了?！翱ú弊印钡淖涛犊隙ú缓檬?，但顯然美國是鐵了心，要跟我們科技“脫鉤”，怎么辦？深圳衛(wèi)視直新聞記者就此問題專訪美國卡特基金會中國項目主任劉亞偉。

高端芯片“斷供”后果多嚴重？

美國芯片的兩大巨頭AMD、英偉達，日前相繼接到政府禁令，要對中國區(qū)客戶斷供高端GPU芯片，理由無非又是“國家安全”。

這個禁令的嚴重后果在于，它將影響中國的云計算、人工智能的發(fā)展進程，甚至波及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領域。

被禁的英偉達H100 GPU有多高端？據(jù)業(yè)內人士說，20 個就可以維持相當于整個世界的互聯(lián)網(wǎng)流量。所謂的GPU芯片，就是高科技應用的“心臟”，它不僅被用于天氣預報、石油勘探、航空航天流體力學計算等“高大上”領域，還廣泛應用于我們日常所熟悉的人臉識別、圖像識別、訓練自動駕駛等。業(yè)內人士表示，一旦該芯片斷供，國內各大數(shù)據(jù)中心不僅會被迫降低配置，成本也可能暴增3倍。

但頗為諷刺的是，這個禁令第一時間更直接的后果卻是，美國人為制造了一場“崩盤”：上周四，美國芯片股暴跌，主要半導體指數(shù)下跌超過3%。超威半導體（AMD）的股價下跌近6%，甚至英偉達股價暴跌11%——創(chuàng)下2020年以來最大單日跌幅。相反，中國同類GPU企業(yè)的股價卻大漲。

英偉達A100 GPU 也是此次被拜登政府禁止出口中國的芯片之一。

美國為啥“害人先害己”？

美國“害人先害己”其實并不奇怪。

目前，中國是全球最大的芯片進口國，占據(jù)全球半導體市場的1/3。而英偉達原本占據(jù)著中國國內90%的市場，完全能夠“躺著掙錢”。但因為美國政府的禁令，這個全球最大的統(tǒng)一市場，以后可能就拱手讓給中國GPU企業(yè)了。而在此背景下，外界預計，國產GPU替代的大趨勢將加速。

同時，花巨資研發(fā)了高端芯片的英偉達，預計還將損失約4億美元的潛在銷售收入，并可能被迫將部分業(yè)務遷出中國。這些損失都是擺在面上、一目了然的。

那美國為什么不惜“害人害己”也要斷供？

美國商務部在本月6日發(fā)布的戰(zhàn)略文件里其實說了實話：“雖然美國仍然是芯片設計的全球領導者，但它在最先進芯片的生產方面已經失去領先優(yōu)勢?！边@意味著，美國在芯片產業(yè)的霸主地位，已經受到了中國的威脅。因此，長痛不如短痛，即使高端芯片虧錢了，也不能賣給中國。

美國對華“科技鐵幕”能否如愿？

實際上，在限制高端芯片之前，美國早已對中國設下重重“科技鐵幕”：

1、自特朗普上臺以來，目前已有約600個中國實體列入了出口管制清單，對中國科技企業(yè)進行系統(tǒng)性的遏制和“重點打擊”。

2、一個月前，拜登推出了《芯片法案》，砸重金（2800億美元）要讓芯片制造業(yè)回流美國，并嚴控對華出口。具體怎么嚴控？簡而言之就是“威逼利誘”，逼著全世界的芯片大企業(yè)在美國和中國之間做選擇，接受了美國補助的，10年內就不能在中國投資生產28納米以內的芯片。

3、拜登還糾集日本，韓國和臺灣地區(qū)，在所謂的“第一島鏈”搞芯片聯(lián)盟，目標就是將中國排擠在全球半導體供應鏈之外。

美國總統(tǒng)拜登8月9日在白宮簽署《2022年芯片和科學法案》 圖源：法新社

不過英國《金融時報》認為，美國未必能如愿。美國對中國進行“重重封鎖”，反而可能加速中國芯片產業(yè)發(fā)展。一方面是市場因素，“考慮到與外企的合作隨時可能被切斷，中國企業(yè)自然會逐步轉向本地供應商?！?/p>

一個有說服力的數(shù)據(jù)是：在過去4個季度，全球增長最快的20家芯片企業(yè)中，中國內地企業(yè)多達19家。以芯片制造關鍵設備CMP為例，中電科電子裝備集團8英寸CMP已打破美日多年壟斷，在中國市場占有率突破70%，成為中國依靠自主創(chuàng)新，突破他國封鎖的實例。

報道指，中國芯片產業(yè)的突破只是時間問題，更因為“半導體產業(yè)遍布全球，任何國家試圖憑一己之力孤立他國，都很難奏效?！?/p>

1980年代，美國利用不公平手段打壓日本半導體產業(yè)，一度相當成功。但結果，打壓計劃還是半途而廢了，因為耗資巨大，而美國政府的資金援助又變化無常。

日本富岳高性能超級計算機在2020年被評為“全球最強超級計算機”

此外，美國對中國航天工業(yè)的“打壓”也是一個典型案例。2011年，美國國會通過了“沃爾夫條款”，禁止美國NASA與中國航天機構、學者進行任何的交流。然而，11年后，這個條款反而逼迫中國有了自己的國際空間站——“天宮”。

張汝京：美國制約力沒那么強

被稱為“中國半導體之父”的原中芯國際創(chuàng)始人張汝京近日也表示，美國對中國制約的能力沒有那么強，我相信我們能追得上。

張汝京創(chuàng)辦的中芯國際

盡管目前國際芯片制造的頂尖水平是4納米，并馬上將進入3納米時代，而我們掌握的技術僅僅才到“14納米”，但張汝京認為，“如果中國在5G技術上保持領先，將來在通訊、人工智能、云端服務等等，中國都會大大超前?！绷硗?，他還表示，中國在包括封裝、測試在內的高科技應用領域表現(xiàn)強勁。

張汝京還提到，早在2005年前后，中芯國際從美國進口應用材料受阻，張汝京就曾多次往返中美，反復強調，“不會用于軍事”，最終說服美國貿易部和國防部等五個監(jiān)管機構，放行了300毫米芯片設備出口。

實際上，美國從未把最先進科技和產品出售給中國，而受制于美國各種禁令，才是常態(tài)。

美國對華“科技霸道”源自利益

不過，美國的霸道行徑，也說明了另一個問題：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互利共贏的。比如說，在過往的經驗中，無論是華為，還是中芯國際，購買和利用了美國技術后，都能生產出更加物美價廉的高科技產品。美國因此一直覺得吃虧了，覺得不符合美國利益。

事實上，利益沖突才是根本原因，美國顯然忌憚中國的能力。了解到背后美國的這個心態(tài)，國內就能少一些不必要的“受害者”心態(tài)，更無需焦慮。但同時，人們必須承認，芯片行業(yè)內，美國的確有先發(fā)技術的重大優(yōu)勢。在這種條件下，中國如何突破對手設下的“重圍”？

劉亞偉：“自嗨”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重點是修煉內功

美國卡特基金會中國項目主任劉亞偉在接受我的訪問時表示，過去這些年，國內企業(yè)很大程度是依賴買技術，這也可以理解，畢竟成本低很多，成功希望更大。但在美國全面“圍剿下”，買技術的路徑基本被堵了。怎么辦？

英偉達H100 GPU被禁止出口中國。圖源：英偉達官網(wǎng)

有些人盲目樂觀覺得可以很快突破，但自我感覺良好的“自嗨”，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還有人迷信“砸大錢”，但最近的一場反腐風暴，讓更多人關注到俗稱“大基金”的“國家集成電路產業(yè)投資基金股份有限公司”的問題。事實證明，砸錢下去，沒有好的機制，也出不了成果。

“造芯”運動之后，產業(yè)沒有獲得突破性成果。國產芯片，從量的角度看，市場占比只有一成，剩下的都依賴進口；從質的角度看，14納米芯片的困境沒有突破。

劉亞偉認為，首先就是摸清家底，到底還有哪些需要依靠外國技術？接下來，我們的重點就是如何修煉內功，尋找突破口。

“中國芯”不可能獨木成林 需要全球創(chuàng)新協(xié)作體系

芯片行業(yè)不像造原子彈，也不像修高鐵，它不僅需要資本密集和技術密集同時具備，而且是一個真正的全球合作的高精尖行業(yè)。

比如：美國擁有最先進的技術、荷蘭擁有光刻機、中國擁有門類最全的制造工業(yè)，中國華為搞芯片設計、三星和臺積電等具備強大的芯片生產能力，等等，可以說，在芯片的產業(yè)鏈和供應鏈大循環(huán)中，每個環(huán)節(jié)都不可缺少。這也是為什么，今沒有哪個國家能夠完全靠自己，就能生產出一部智能手機里所有的芯片。

2016年，中國的“神威·太湖之光”成為全球第一超級計算機，此后連續(xù)四年霸占榜首位置。

歸根結底，芯片不是憑一國之力、拼命投入就可以解決的，“中國芯”不可能獨木成林，它需要一個全球的創(chuàng)新協(xié)作體系，而且還得是一個有信任的生態(tài)體系，這是最難的。所以，開放的體系和不斷能創(chuàng)新的人才，才是根本。

不想被孤立，只有自力更生、奮發(fā)圖強的同時，更加開放，融入世界，也讓世界擁抱中國，讓中國長期成為他們最大的市場，芯片問題才有可能迎刃而解。這可能也是最低成本的辦法。

正如鄭永年教授日前在“2022世界半導體產業(yè)發(fā)展論壇”上所說，越是全球化遇到困難的時候，中國越應當大膽走出去，擁抱“第三次開放”，引領全球化。

中美關系如何避免惡性循環(huán)？

美國的對華“高科技戰(zhàn)”再次升級，也引發(fā)對中美經濟“脫鉤”的憂慮。曾十多次陪同卡特總統(tǒng)訪華的劉亞偉博士，以多年來中美交流的切身體會，分析指出，中美的交流和對話，在今天仍然很重要。因為解決中美矛盾的核心要義，還是要改變雙方的一些錯位認知，通過相互的了解，達成理解與合作。

今年既是尼克松訪華50周年，也是鄧小平第二次南巡30周年。如何應對復雜的國際形勢，最近我聽到中美雙方都有一些理性的聲音，值得回味。

原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副主任章百家9月5日在《北京日報》的文章，提到一段往事：20世紀60年代初期，我國曾經歷過安全環(huán)境的惡化，這有外部原因，也有內部原因。胡喬木在總結這段黨史時曾說，我們當時高估了外部的威脅，因而做出了過火反應；這使得外部壓力進一步增大，我們的反應也更加激烈，這樣就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huán)。

文章說，今天，一定要在頂住壓力的同時，重點考慮怎么避免惡性循環(huán)，爭取比較良性的互動。這對于我國未來的發(fā)展十分關鍵。

美國也有積極的“知華派”發(fā)聲，前助理國務卿董云裳上月末接受采訪時公開表示，她不認可過去特朗普政府對中國的態(tài)度。她認為，美國和中國應擺脫“零和競爭心態(tài)”，加強在各個領域的合作。